【春节副刊】白石洲,一个停电的夜晚




周六加班,直到晚上十点,我才疲惫不堪地回到白石洲,我居住的地方,一个有着好名字但却没有好名声的城中村。
 
刚一下车,我就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往日灯光灿烂的白石洲,被大片的黑暗笼罩着,与紧邻着路灯闪耀的深南大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街边挤挤密密地坐着许多人,近了,分辨出来,光膀子的是男人,着装齐整的是女人。小孩在人丛中飞快地钻来钻去,他们的视力比我好,我看不清那些黑暗中的女人究竟是啥模样,我只感觉裙裾飘过,然后便是香味夹杂的汗味一齐袭来。
 
这两天,政府部门动用了大批人马,一条街一条巷地拆违章建筑,高大的挖掘机,举起巨大的爪子,一下就捣毁了一个小店铺,一下就钩走了一家人的生活资源。戴红袖箍的保安,穿迷彩短袖的治安,戴大盖帽的城管,佩工作证的公务员,还有持盾牌警棍的特勤警察,用一条条红绳子一拦,就拦出了一片看热闹的人群。在他们走后,店主默默无语地收拾残局,偶尔有女人低声地哭泣,但抵不过收破烂的河南民工、四川民工一脸的兴奋。大约是拆违章建筑时破坏了电路吧,我想,怪不得白石洲今夜无电。
 
我暂住的楼房也没电。进了房间,感觉像猪八戒进了蒸笼,浑身的汗水争着抢着从体内往外淌。风扇彻底失去了作用,我用书本徒劳地扇动着。幸好还有水,几桶水兜头浇下,然后匆匆逃离这牢笼,汇合到街上的人群中。
 
黑暗中的人们,大多就地而坐,有的坐在店铺门口,有的坐在马路边上,有的坐在医院的台阶旁,有的则直截了当地坐在路面。大多数的店都是黑的,少数店点着蜡烛,继续做着生意。人们少有走动的,不知疲倦地走动着的,是那些卖蜡烛的小贩,不停地叫卖,“蜡烛一块,蜡烛一块”。有几家店很惊奇地亮着电灯,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有电用。这几家店里无一例外地挤满了人,显而易见店里的生意好得很。录像厅也停业了,那些往日里吆喝不停的打斗声呼喊声,全部偃旗息鼓。
 
我慢慢走过坐在黑暗中的人们,我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弄不懂他们的心事。我朝那些正亮着电灯的地方走去。即使是花点儿钱,也要给自己一个好心情,我想。但是,仿佛事先约好的,当我走近一家亮灯的店时,那灯突然间就灭了。我走近另一家店时,另一家店的灯也突然灭了。我仿佛成了瘟神,走到哪里,就把黑暗带到哪里。这样,硕果仅存的几家亮着电灯的店,在我的脚步中一一暗去,楼群间的夜色更黑更浓。
 
当然,还是有亮着电灯的地方,不过那不是我,和黑暗中的人们能去的地方。亮着电灯的地方,是白石洲旁边的花园小区。那小区我曾经在白天打量过,小区里楼层很高,比白石洲的民房高了几倍,里面的蓝色游泳池水漾漾的,一个两个神情慵懒的男人女人在里面漂浮着。这个小区的楼盘卖得不便宜,虽然它紧邻着白石洲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城中村,我要买下其中的一套房间,至少要天天加班二十年,然后还得二十年不吃不喝才成。
 
我从小区外的马路慢慢走过。
 
凌晨一点,小区的高楼上依然亮着一盏两盏灯,更多的人家则已经关灯休息。与此同时,白石洲的路边,依然黑压压地挤坐着大量的人群,他们依然默默无语。
 
凌晨两点,我从高尚小区外的马路走过,灯光亮着的窗口,在我头顶的高处,遥不可及。

您可能还会对下面的文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