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中国专栏之四】1991年的酸萝卜炒腊肉


 
母亲没专门学过烹饪,但她会做好吃的家常菜,用酸菜——尤其是酸萝卜,炒肉,香得不得了,光闻着气味儿我就可以干掉三碗饭。
 
小时候我特别淘气,啥活儿不干,啥活儿也不会干,成天疯跑,家里人连我的影子都逮不到。但母亲只要到坡上喊一声,我就会回家,因为我知道母亲不但不会打我,她还会做喷香的酸萝卜炒腊肉给我吃。母亲用酸萝卜炒腊肉把我牵回家,就像牵一头不听话的贪吃的小牯牛。
 
除我之外,大哥、二哥、三哥,全部都喜欢吃母亲做的酸菜炒肉,一甑子饭,兄弟四个可以一顿吃个底朝天,吃完后就成了四个大肚罗汉,走不了路,坐在板凳上互相傻看着。母亲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说我们是四个光吃不中用的“饭桶”。
 
 
四个“饭桶”,被大巴山的风吹着,被大巴山的雨淋着,被大巴山的太阳晒着,长大了。长大了就要自己去谋生,自己去过日子,再靠娘老子就真的成了“饭桶”了。
 
二哥是1989年结婚的。二哥相中的那个姑娘离乡远走后,他接受了母亲给他定的亲事——母亲要去寻死,他不接受不行。二哥的老婆是一个长相难看脾气很坏又特会算计的女人,我一直鼓动二哥跟她分手。二哥跟她过日子后,也变得特会算计,老是打小算盘,老是算计家里人。我特烦二哥,更烦他的老婆,好多年后,我才叫了她一声“二嫂”。
 
二哥分家后,家里吃酸萝卜炒腊肉的罗汉就少了一个。
 
 
大哥的第一个对象人长得挺好看,皮肤微黑,人又老实,但不幸的是,1987年她被人拐卖到了河南。之后,大哥找对象的标准就一路走低,只要不瘸不傻不聋不哑都成。
 
大哥的第二个对象是一个一嘴大黄牙长相堪比二嫂的姑娘。然而,尽管如此,那姑娘最后还是蹬了大哥。这让大哥很痛苦,食欲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在我印象里,那时的大哥就是一副愁眉苦脸黄皮寡瘦的模样。
 
1991年,大哥终于找到了现在这个老婆——一个离异后再嫁的女人,性情凶悍,两口子吵架时她常用语言让我的母亲当池鱼,发起狠来甚至拿刀追砍大哥。大哥一直忍她,一直忍到他们的儿子成年的现在,我估计大哥还要继续忍下去。有时我想叫大哥回来吃母亲做的酸萝卜炒腊肉,可一看到大嫂那副模样,我就懒得走到他们的家门口。
 
 
1991年,父亲再也供不起我上学了,性情暴躁的他又借贷无门,于是我就失学了。我在床上睡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被三哥揪着耳朵拖下床去干农活儿。我想去广州打工,可三哥说广州那地方乱得很,你去那里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姐夫曾去过广州半年,回来把广州描述成一个人间地狱。于是我只有跟着20岁的三哥去河南干砖厂。
 
临行前那天早上,母亲给我们煮了二十个鸡蛋,给我们装了炒花生、炒葫豆。母亲还做了酸萝卜炒腊肉,她知道我特别喜欢吃,不停地跟我们说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可我怎么也吃不下,对未来的向往和担忧把我的胃堵得满满的,没有给酸萝卜炒腊肉留下多少空间。
 
背着三哥的旧包走了老远,三哥兴冲冲地在头里走着,我猛一回头,发现母亲还站在垭口上,晨风吹得瘦弱的她好像就要跌倒。我不敢再看,一步一步走远,从此走出母亲的视线,再也没有回到大巴山下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回到母亲的唠叨里。
 
可是,不管我后来到了哪里,我一直觉得世上最好吃的菜是川菜,川菜里最好吃的菜是酸萝卜炒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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