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副刊】科比!我的科比!



 
昨天上午一觉醒来,愕然发现手机里都是你坠机的消息。直到此刻,我仍然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你我并不相识,但我却深受你的鼓舞。18岁在季后赛关键时刻连投四个“三不沾”、凌晨四点的洛杉矶、自我救赎的81分、跟腱断裂之后的两罚全中、退役之战的60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

作为精神榜样,你当之无愧。昨天我忆起在你退役的2016年我撰写的一篇文章,希望此刻已身在天堂的你能够体会到我的这份怀念。
 
科比!我的科比!
文/章程
 
 
写在前面
 
记忆有时候像电影,为了组成某个故事或符合潜意识里的愿望,你会自觉不自觉地将不相连的片段连缀起来。为了得到相对准确的记忆,你只能把时间的单位越拉越长。
 
2003年进入初中之前,我从未耳闻目睹过有关NBA的丝毫。在我湘西南的山村家乡中,很长一段时间每家每户都只能从山顶那座电视塔接收到统一的几个频道,我的童年充满了电视雪花点。直到初中,境况好了些,开始流行一口大锅的卫星电视。我就是在这种硬件背景下通过四川卫视的一档节目零星地看过一些NBA集锦,对于一个只拍过塑胶篮球的青少年来说,那种力量与技巧结合的浓缩版“高光时刻”,除了惊叹然后蹩脚地模仿,勾引不了我的更多兴趣。
 
直到2005年9月我开启了高中生涯。在某个吃完饭的午休时刻,高一249班的电视竟然胆大妄为地开着,当然,是无声的画面,当然,还有门口望风的眼线。那时班上有几个家在县城的男同学很喜欢NBA,熟知当时的各路球星,尤其喜欢看火箭的比赛。那天午休电视里播放的就是火箭战湖人。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科比的名字。
 
当天的战局我已经记不清,但那个里突外投、闪转腾挪、球风飘逸的男人,从第一次听见就在一个15岁少年心里埋下了葱茏的种子,此后历经十余年,沧海并未桑田,种子却已长成郁郁葱葱。
 
我不信命中注定,从来不信,但那个午休的美好日子,我始终觉得奇妙。
 
从此,关于NBA,关于篮球,我始终只爱这个将心和一切都付予了篮球的男人——Kobe Bryant!
 
 
两次折戟
 
许多年后,科比本人此前也未必能想到,面对观众山呼般的嘘声或口头上的挑衅,他已经不愿再用言语反驳,而是用坚定的眼神,在空中骄傲地摊开那只明显变形的右手。
 
这是强者的语言,如同闪电的沉默。如果你看过那张科比在夺冠游行时摊开右手的照片,你心中若有万千感慨,都是在对科比的骄傲感同身受。
 
那5根变形的手指,承载着他用汗水和鲜血拼来的5个NBA总冠军。
 
也许我说的并不对,科比此前未必没有想到,至少,对于总冠军的数量,在他的意念中,是该用两只手来表现的。
 
那没能伸出的另一只手,就是科比在NBA总决赛赛场上的两次折戟。
 
第一次,2004年。“草根”活塞对阵湖人“F4”战队,比赛似乎没有悬念,然而结局却是湖人1比4惨败。这其中的原由众说纷纭,但随后而来的消息或报道,聚焦的则是“鲨科”二人的“争位”之说。
 
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讲,“争位”是存在的,而且已存在了好几年。
 
对于“争位”一事,科比与奥尼尔此后都极力对此事进行否定,这一点却不约而同,不过,如果之前没有“争位”,不去理会莫须有的流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又何必在之后极力否定?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而且,NBA联盟在2009年全明星赛上罕见地将MVP颁给了“鲨科”二人,这其中也可以见出些许端倪,两位重量级“形象代言人”的不合,无疑会给联盟的形象宣传抹一层灰。
 
而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输给活塞之后奥尼尔转投了热火,以及在退役后的一段访谈中,奥尼尔说之所以转投热火,是因为湖人管理层在生意层面上的考虑,并表示当时的自己已经为湖人拿下了“三连冠”,湖人却并未因此在续签合同时给予加薪,而且,在正值当打之年的科比和步入生涯中末段的自己之间,湖人显然更倾向于科比,奥尼尔在访谈中说现今能理解这些都是生意,但当时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还有,科比也公开指责过奥尼尔对待训练很懒,对此,奥尼尔在那次访谈中也做了隔空回应,称当时的联盟并没有能激励他努力训练的球员,而且,由于体重对脚踝的压迫,大个子需要更多的休息。奥尼尔的这段话说得很中肯,大个子的职业生涯相对更短,也更加容易中断,客观来说,当时的“鲨鱼”确是无人可敌,联盟历史上也少有人能出其右。
 
此外,在2003年6月发生的“鹰郡事件”中,科比曾说过“鲨鱼也这样干过”的欠考虑的话语。当时的“唠嗑”真是让人不得不醉。然后,就是“鲨鱼”回以“我要杀了他”的针尖对麦芒。
 
种种前因后果,让“争位”之说越演越烈,以现在的尘埃落定来看,“争位”之说更像是媒体为了吸引眼球的噱头,或许“较劲”二字更为贴切。
 
言而总之,“鲨科”较劲、磨合未笃(“F4”当赛季成立)等因素,让科比第一次尝到了总决赛折戟的滋味。
 
第二次,2008年。湖人对阵凯尔特人,夙敌相见,分外眼红。而尤其让人留意的是,双方都是在“换血”的当赛季即打入总决赛,凯尔特人挖来加内特和雷·阿伦,与皮尔斯组成“三巨头”,湖人则得到加索尔,与科比里应外合。(2003-2004赛季的湖人、2007-2008赛季的湖人和凯尔特人、2010-2011赛季的热火、2014-2015赛季的骑士,都是“换血”后当赛季就打入总决赛,可见球星抱团的威力。)
 
最终,在凯尔特人的强悍防守下,湖人以2比4落败,且缔造了总决赛历史上第二大分差(39分,第一为1997-1998赛季公牛对爵士的42分)的纪录。
 
对科比的球迷来说,2008年是一个“结”。尽管有常规赛MVP和北京奥运会金牌加身,但痛失总决赛冠军,让科比与一项极难完成的纪录失之交臂,那就是在同一年将常规赛MVP、总冠军、总决赛MVP、奥运会冠军这4项荣誉悉数揽尽。
 
2004年与2008年这两次折戟,成为科比心心念念、挥之不去的遗憾。“我本该会有7个(总冠军)”,科比在一次访谈中说到自己的折戟之路,难掩失落。
 
如今,NBA职业生涯的繁花开尽,科比也将开启人生的另一段旅途。然而,最令我个人看重的,不是如5个总冠军这类繁花,而是滋养这繁花的根茎和土壤。
 
 
触底反弹
 
关于科比,这些数据一说出来你就会懂它的意义:33643、81、连续4场50+、连续9场40+、20年服役1支球队、连续18次全明星、5个总冠军……
 
透过这些浮于水面的惊人数据,除了作为谈资,还有什么更吸引人的地方呢?这就需要潜到水下去看看。
 
回想起17岁的时候,我要面对的是高考这座大山,而科比在17岁时面对的是NBA肌肉男,不对,是肌肉男们。相比于风光且风骚的“把我的天赋带到NBA”的发布会,成王败寇的赛场可不会再轻易将闪光灯对准一个17岁的孩子,NBA从来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
 
还记得“鲨科”组合首次打进季后赛的那4个“三不沾”吗?那是1997年。说实话,作为一名“科蜜”,看到那段录像时,我都觉得那是在逞强滥投,何况是那些身临其境之人,他们一定觉得这孩子疯了。
 
比赛的关键时刻,连投4个三不沾,这呈现出的是一个怎样的科比?
 
一个“三不沾”,手感不好;两个“三不沾”,再来;三个“三不沾”,我就不信投不进;四个“三不沾”,输球了,但输不了我的斗志。休赛期的科比并没有给自己放假,而是更加努力地磨练技术,尤其是增加肌肉与力量。练习、练习、练习,成为科比在此之后脱口而出的箴言,随之附送的还有“凌晨4点的洛杉矶”这一心灵鸡汤。
 
科比曾说,那4个“三不沾”是他生涯的转折点。
 
他也说过,即使投丢20次,他也不会停下来,因为人不能被自己打败。
 
这就是科比“木秀于林”的内涵,是滋养繁花的根茎和土壤,也是每当那些“唇枪舌剑”潮水般涌来时,他可以全力抵挡并触底反弹的秘籍——强大的个人意志。
 
此后的第三年,即1999-2000赛季,科比的成长让湖人的阵容终于成形,“鲨科”组合顺势拿下了“三连冠”,以“OK”二人为核心的湖人持续“KO”了联盟3个赛季。科比也在这个时期组成家室。这是科比在我心中的第一次触底反弹。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高处不胜寒。2002-2003赛季,“三连冠”的湖人没能继续打进总决赛,西部半决赛落败后就早早回家“钓鱼”了。尽管科比缔造了连续9场40+的“高光时刻”,但2003年6月的“鹰郡事件”让这些都化为了泡影。的确,别说是连续9场40+,就算是“三连冠”甚至“二十连冠”也不能成为性侵任何人的凭借。虽然这一风波最终平息,但科比的好形象也似乎随之“平息”了,而后的总决赛失利与奥尼尔的出走,更加剧了科比的“坏形象”。
 
这就是科比第二次触底反弹的起因,“鹰郡事件”、总决赛失利、奥尼尔出走,再加上2004-2005赛季未能带队打入季后赛,这一系列的不利因素归结在一起,让科比跌到了谷底。
 
我始终很好奇,对于科比而言,有没有“最后一根稻草”?从科比尔后的表现来看——没有。
 
第二次触底反弹的一个小高潮是:81分。回看那场比赛录像,你完全可以和现场球迷一同感受到这真的是一场亲眼目睹的不可能的奇迹?!尤其是看进球集锦时,你会更加抑制不住心里上蹿下跳的激动之情。
 
有趣的是,科比在赛后回答提问时说队友奥多姆一直在场上对他“泼冷水”,当他拿下50分,奥多姆说“你不可能得60分”,拿下60分后奥多姆又说“你不可能得70分”……就这样科比最终拿下81分。用网络上流行的一个词,这叫“啪啪打脸”,然而回味一下就会明白,奥多姆的“泼冷水”是在反向激励,他知道科比“吃这一套”。
 
梦幻的单场81分诞生后,科比的形象也随之“光鲜”了一点点,人们逐渐接受了他给自己命名的新绰号:黑曼巴。球场上“冷血”而“致命”的黑曼巴,渐渐取代了“小飞侠”,成为科比的新形象。
 
随后的科比,一切又开始顺风顺水:2007-2008赛季拿下常规赛MVP,2008-2009赛季和2009-2010赛季的总冠军“连庄”,并蝉联总决赛MVP,以及2008年和2012年的两届奥运会男篮冠军,让科比彻底摆脱了此前的阴云,他也成为了洛杉矶和NBA新的“形象代言人”。
 
达到事业巅峰的科比,似乎没有什么触底反弹或卷土重来的“剧本”可以操作了。然而,上天给科比的NBA“剧本”还没有写完,高高在上的“编剧”,还有什么可以“编”的呢?
 
 
跟腱断裂
 
这四个字看上去就疼。
 
一切都得回到科比跟腱断裂前的那两个赛季。这两个赛季湖人都止步于西部半决赛,这当然无法满足刚刚两连冠的湖人的胃口,于是,2012-2013赛季,湖人将奥多姆等人交易走,并相继交易来纳什和霍华德,与科比、加索尔组成了新的“F4”组合。
 
然而,新的“F4”组合未能得偿所愿,勉强进入季后赛之后,首轮即被横扫出局。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科比在常规赛末段撕裂了跟腱,无缘出战季后赛。
 
如今回想,着实让人感叹“上面”那位“编剧”的“神来之笔”。
 
如果没有这次伤病,科比也许能打到40岁,也许生涯总得分会达到联盟历史第一,也许还会再拿一次总冠军,也许……
 
这该死的跟腱断裂!没有人能从这样的伤病中完全恢复。
 
此后的3个赛季,科比在运动方面的弱势显露无疑,虽然也有美如画的后仰跳投,虽然也有飘逸的空中“拉杆”,虽然也有扣篮甚至突破后扣篮,但谁也无法无视,在回防快攻时被甩开一大截的科比,再也力不从心。
 
跟腱断裂发生后,我几乎不敢再看科比的比赛直播,那种揪心的感觉,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谁都不愿领受。我情愿自己并不知道这是在断裂后依然走上罚球线并稳稳命中了两记罚球的跟腱,我情愿自己不是科比的球迷,我情愿他从确定断裂的那刻就宣布退役。
 
不过,科比不情愿就此退役,即使速度再慢,即使苦笑连连,他仍然带着愈合后的跟腱奔跑在赛场。从这时候起,我才真正看懂了科比,他不为任何人打球,也不为任何人对他的幻想、期待、定义打球,他打球只为对得起自己,而且一定要对得起自己。
 
科比在NBA赛场上送给球迷的最后一个礼物,是那个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数字:60分。
 
 
后面的话
 
科比离开了NBA赛场,他离开得很高兴。
 
最后3个赛季,科比除了在场上的“挣扎”,收获了更多的感动。
 
最后一场比赛赛后,科比拿着话筒站在球场中央,他激动而高兴地说:“……人们对我说的最多的从来都是‘传球,快传球’,但是从上一场开始,回荡在我耳边的都变成了‘拜托,别传球了’,这种转变将会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科比走出了赛场,留下了他的“心和灵魂”,留下了他能给的“一切”。对于球迷如我,他留下的是持续20年的好故事。
 
这20年的故事,要我说:不是传奇,而是勤奋;不是伟大,而是坚持;不是经典,而是孜孜以求。
 
科比用20年的激情、勇气、想象力,将他的故事演绎给了你和我。陌生人,我祝福你,能够早日如愿找到那份甘愿将心与灵魂为之奉献的事业。
 
而我只愿对你说——
 
科比!我的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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